论拍胸舞“打七响”动作中所蕴涵的阴阳思想
摘要:闽南拍胸舞“打七响”动作与中国传统阴阳思想密切相关。“打七响”基本动作是由人体上肢的“七击”动律和下肢的二拍步法及推胯动律有机配合而组成,由此而构成其独特的个性特征。拍胸舞以其表演形式和“打七响”动作形态,艺术地表现出中国传统阴阳思想的精微内涵。
关键词:打七响;动作;阴阳思想
人类的艺术形态是文化观念的外在表现,是人类哲学思维的综合反映。拍胸舞作为福建最具有代表性的民间舞蹈,其“打七响”形态的形成必然受到中国传统哲学思维的影响而显示出自己独特的风格。但这一点在过去有关拍胸舞的研究中都被忽略了。本文试对拍胸舞“打七响”动作形态及其所蕴涵的阴阳思想进行考释,以就教于方家。
一、拍胸舞“打七响”的渊源与动作形态特点
拍胸舞渊源之古远,从其别具一格地用自己的手掌拍打身体的上肢动律和左右跺脚粗犷之舞步及草绳头箍、赤膊上阵诸方面进行考察,专家认为拍胸舞是古闽越族驱鬼逐疫、求福灭灾舞蹈之遗存。
自秦始皇于公元前222年设立闽中郡以来,特别是唐宋中原汉民在历史上三次大举南迁 “第一次在初唐总章二年(公元669年),唐高宗命陈政、陈元光父子,带领中原3000多入闽征剿泉州、漳州一代的畲民骚乱……第二次发生在唐末五代,王绪、王潮三兄弟率中原光州固始官兵3万人,于光启二年(公元886年)八月进入泉州……第三次移民潮出现
在两宋之间金人南侵,大批皇族宗室、王公贵族移居泉州。”[1](p29)中原文化思想随之传入闽南,从而成为拍胸舞“打七响”动作风格形成的重要因素。
后来拍胸舞又被泉州梨园戏“郑元和和李亚仙”吸收,而梨园戏的影响和广泛传播反过来影响了拍胸舞,使宋元以后的拍胸舞在闽南地区以及海内外更广泛地传播。
新中国成立之后,民间艺人在原始“打七响”的基础上,不断丰富和发展了拍胸舞,提炼和创造出许多具有浓郁生活气息的动作和多种表演形式等。在笔者亲历过的闽南各种民间仪式和传统节庆场景中,总能见到闽南人跳起古老的拍胸舞,“打七响”动作作为一种公共的文化符号,闽南人在学习、体验并传承,表现着传统文化的意义世界。
通过对拍胸舞历史演进的追溯可以看出,该舞起源于闽越族原始祭祀活动,其后形成为一种以“打七响”为动作特点的民间舞蹈。这其中影响拍胸舞“打七响”动作形成的不仅有闽越文化、戏曲音乐文化和海外文化等,其中更为重要的原因,则是受中原传统哲学思维的影响。
二、“打七响”动作的文化内涵考释
“民间舞蹈的文化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人体动态保存文化与表现文化。”[2](p19)为此,对拍胸舞“打七响”动作作文化考释,首先从其动作和表演形态入手。就表演形态而言,据泉州第三代拍胸舞传承人杨清瑞介绍说,“拍胸舞”的展示可以分为“二人”表演、“七人”表演和集体表演等多种形态,都以“打七响”为基本动作,“即双手首先于胸前合击一掌,接着双手依次拍打左、右胸脯,双手内侧依次夹打左、右内部,双手再依次拍打左、右腿部,共得七响,时值共七拍,同时配合双脚的左右蹲裆步,胯部随之左右摆动,并配以怡然自得的颤动,如此,七响节奏动作循环往复动作不变,表现出简约古朴的风貌。”
①从以上文献中可以很确切地看出,拍胸舞体现出以下特点:(1)在表演形态上表现出有“七”人和“二”人表演的形式特点。(2)在动作形态上“打七响”基本动作是由上肢动作的“打七响”动律和下肢的左右蹲裆步和左右推胯动律的反复进行而构成。(3)上肢动作“打七响”动律除了第一响是单数,其余六拍均为左右对称动作,并表现出了先左后右的方位观念。(4)拍胸舞是由“打七响”主干动作不断反复进行展示的,其运动路线呈现为圆线形态特点。
然而,使人费解的是拍胸舞为何上肢采用难以合律的“打七响”动律和下肢的“二拍”的步伐和左右推胯律动相配合成为其基本动作呢?在表演形态上又为何有“七”“二”人表演的形态呢?这是本文探讨的问题。
(一)拍胸舞“打七响”动作中所表现的阴阳对立统一内涵
《易经》、《河图》、《洛书》、《道德经》等是中国的传统哲学代表。易卦阴阳二爻的线条符号、河图洛书的奇偶二数的数字符号及太极图的二“鱼”图像符号共同构成了一个以阴阳学说为核心的哲学体系,他们集中体现“阴阳对立统一”、“循化往复”等精义。
河图与洛书是最古老的中国文化之谜,在《易经》中记载:“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易有四象,所以示也。声为焉,所以告也。”[3](p508)易经文意为,古时,黄河出现了背上有图的龙马。洛水出现背上有图形的神龟,是祥瑞的征兆,伏羲依据此画出八卦,这张图就是河图。河图是由一至十个点组成的图,图中以白点表示奇数的阳数,以黑点表示偶数的阴数。关于这个排列方式,西汉杨雄在《太玄.玄图篇》中解释说:“一与六共宗居于北,二与七为朋而居乎南,三与八同道而居乎东,四与九为友而居乎西,五与十相守而居乎中。一六为水,为北方,为冬日;二七为火,为南方,为夏日;三八为木,为东方,为春日,四九为金,为西方,为秋日;五十为土,为中央,为四维日。”这段话说明了河图
数列与方位、节令的关系。
起源于闽南的拍胸舞,无论是其表演形态还是动作节拍上体现的“二”、“七”特点均与河图中的“地二生火,天七成之”的“二”、“七”数列、方位有紧密的关联。为什么拍胸舞不用“三”“八”、“四”“九”、“一”“六”数列、方位呢?因为在河图中的“三”和“八”数代表东方的位置,“四”和“九”数代表西方的位置,“一”和“六”数则代表北方的位置,只有“二”和“七”在河图中指的是南方的位置,代表火。故而源于闽南地区作为与河图的“二”、“七”数列、方位、节令意识相对应的一种祭祀舞蹈,不仅表现在其上身裸露、赤足的表演装扮上,作为人体动作艺术的舞蹈更以“二”、“七”独特节拍的动作来表达对河图中的“二”、“七”数哲学观的领悟。当我们研究拍胸舞蹈时,不难发现这样一个事实:上肢“打七响”动律为奇数,即七拍,为阳数。下肢左右跺步和左右摆胯节奏是偶数,即二拍,为阴数。在河图中二、四、六、八、十是偶数代表阴,一、三、五、七、九为奇数代表阳。《易经·系辞上》说:“天一、地二……天五、地六……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3](p499)数有奇有偶,阴阳相错,生成相和,方可有千数万物之变化,所以《易经》说“成变化而行鬼神”。这样数被冠以文化阴阳而具有了哲理意义,并且指导人们的一切,拍胸舞当然也不例外。在古人看来,天在上是阳的,故而拍胸舞的上肢动律以“打七响”的奇数节拍来与天交流;地在下是阴的,故而其下肢的双足步法和胯部的“二拍”的舞律反复进行,上下肢动律节奏虽不同,但上下却相互对应,相互推荡,正如《吕氏春秋》所阐述“阴阳变化,一上一下,和而成章……离则复合,合则复离,……终则复始,极则复反……”充分体现了天覆地载,互相对应,天阳地阴,彼此依存的对立统一的辩证思想。中国传统哲学认为天阳地阴等为“道”,即为宇宙间的自然规律,顺道而行即遵循自然规律,遵循规律则诸事顺遂,大吉大利;逆天而行背道而驰即违背自然规律,“人弃常则妖兴”,灾害并至。古人认为通过拍胸舞“打七响”动作可以驱鬼逐疫、求福灭灾,应该就是根源于上述的中国传统哲学观念。
(二)拍胸舞上肢“打七响”动律中所蕴含的阴阳和合相生内涵
对拍胸舞的上肢“打七响”的基本动律做细致的分析后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七击”动律中不仅第一拍单击(奇数)与后六拍的左右对称动律(偶数)在时间中的交替进行构成阴阳对立,后六拍在动律上则表现了左右对称的特征,且在运动空间上也表现出先左后右的方位特点。这种动律特点也与中国传统的阴阳思想有着紧密的关联。
在道家的观念中,宇宙一切事物都是“成对”的,成对的事物都是统一的,而统一与非统一也是统一的。《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4](p119)道是无限的(无极),其基本形是“一”,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一含矛盾的两仪是“二”,二不离一是“三”,万物由此而生,事物皆含阴阳两仪,而道作为本元之气运动于中,构成了世界之统一。儒家亦很重视两仪的统一关系。《易·系辞》云:“一阴一阳之谓道”。在易经中的六十四卦的构成中,每一爻也都是由两卦组合而成,相互对应。易经六十四卦的这种“二、二相偶,”的排列表示的是阴阳的对立、渐次变化而又相互等量的万物构成原理。
拍胸舞上肢“七击”动律中牵涉到身体的主肢体和副肢体,即躯干和四肢,若以中轴线分配身体为对称均等的两部分来看,拍胸舞设计了第一响在胸前的单击拍掌,其他六响皆为左右对称的动律,其动律明显是易经的阴阳对应和合相生思想的表现。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左为阳,右为阴的文化阴阳方位,在易卦就有体现。在“先天八卦方位”中,乾卦位居正南,坤卦为居正北,离卦位居正东,坎卦位居正西。就其卦象的自然象征而言,“乾为天”、“坤为地”、“离为火,为日”、“坎为水……为月”[3](p560)其中,天、火、日均为阳,地、水、月均为阴。按照面南而视的易学方位来说,其阴阳方位即是:南为阳、北为阴;左为阳,右为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这种左阳右阴方位是尊天
道、顺天道,这种方位呈现着天人和合、人际之和的吉祥景象。古时候由于闽族人生活在依山傍海的海边、潮湿的丘陵山区,许多蛇类繁衍其中,对闽族人的生命造成威胁,加之人们无法解释许多神奇的自然现象便感到是鬼神在起作用,故而,闽越先民形成了蛇图腾信仰,在祭祀时跳的拍胸舞自然以先上后下、先左后右这样左右对称、整齐划一的拍击动律来创造出求福灭灾、平衡稳定、庄严凝重的祭祀气氛,以祈求蛇神、鬼神能保佑风调雨顺、阖家平安。由此可以看出拍胸舞它与传统哲学的自觉联系。
(三)拍胸舞“打七响”圆线的运动轨迹所蕴含的阴阳互为消长内涵
舞蹈的运动轨迹,是指各形体部位的末端在空间的运动所形成的运动轨迹。如前所述,“打七响”动作拍打的运动顺序呈现出从胸到肋到腿,至腿又复归于胸前合击一掌的顺时针的圆线运动轨迹。圆形给人的视觉印象是永恒化,是和谐、美满。闽南远古人类过着采集和捕捞为主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寒来暑往、四时有节、春种夏锄、秋收冬藏的生活方式也在人们的思维方式打下了深刻的烙印。从更深层次来看,“圆”又是中国文化简单明了而寓意深长的符号,如河图阳气由一而三而七而九,至九又复归于一;阴气由二而四而六而八,至八又复归于二。再从《周易》六十四卦序列看,前一卦发展到顶点就拍转入下一卦,前一卦的上爻往往就是下一卦的初爻。太极图阴阳“鱼”同样是圆的美妙结合。图中阴阳各半,两边交叉变化最终服从于外圈的圆,也就是说四季的交替是周而复始、循环不已。拍胸舞的“打七响”反复动作而呈现的圆形运动轨迹与易学符号体系昭示宇宙为“周而复始、循环无穷”的运动义理完全相符,呈现了先民对宇宙自然与人类社会——天道与人道变化运动的周而复始的普适规律的自觉感应。从这个意义上说“打七响”反复动作呈现的圆线可以说是先人用于表现宇宙之气流行、运化的象征。
综上,闽南拍胸舞无论是“打七响”动作还是其表演形式,均以身体动态美艺术地表
达着中国传统的阴阳思想。因此,就这方面而言,闽南拍胸舞的“打七响”动作是中国传统哲学思想身体动作的表征。
[参考文献][1]蔡湘江.泉州民间舞蹈[m].厦门: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
[2]罗雄岩.中国民间舞蹈文化教程[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1.
[3]孙振声.白话易经[m].台北:星光出版社,1981.
[4]老子.道德经[c].徐澎,刘浩译.老子四十二章[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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