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４ ｝ 涵ｗＥＮＨｕＡｓＨＩＹＥ 《孤鹜已远》连载 广陵散曲，动地悲歌 嵇康与阮籍 （五） 与嵇康一样，阮籍自视极高，他认定 自己是一只高蹈九垓的凤凰：“清朝饮醴 泉，曰夕栖山岗。高鸣彻九州，延颈望八 荒。”这是一只多么高洁无瑕、顾盼自雄 的神鸟啊！然而，司马昭的天罗地网，紧 紧缠住了神鸟的翅膀，将其变成了一只 随波上下的凫鹭：“天网弥四野，六翮掩 不舒。随波纷纶客，泛泛若凫鹭！” 在如此严酷的形势逼迫下，阮籍先 生应对司马氏骚扰的“技艺”，几达炉火 纯青，“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时人多谓之 痴”；而他行状的乖张怪异，也为世人诟 病。有人以礼说之，他翻着白眼说：“礼岂 是为我辈所设耶？” 阮籍从小便有“酒痴”之名，到了此 时，更是痴迷此妙物而不能自拔，泡在其 中躲避尘世烟雨。他听说步兵校尉的厨 有一家的女孩儿，才色双绝，没 出嫁就死了。阮籍并不认识这位美女，也 不熟悉其家人，却径直来到灵前，嚎啕痛 哭。哭罢，～言不发，扭头就走了。 邻居老婆长得姿色撩人，当街 卖酒。阮籍经常到她那里喝酒。一次，他 喝得酩酊大醉，就躺在美妇身边，酣然入 睡了。邻居起初怀疑他揩老婆之“油”，经 多方侦察，发现他并无淫意…… 某目，阮籍与本家子弟共饮，以 大瓮盛酒，大醉滔滔，有群猪来饮，片刻 之间，人豚同醉…… 以上“事迹”，均见于《世说新语・任 ——他代写劝进书，逼迫他表态。阮籍故伎重 演，一连几天喝得烂醉如泥。可郑冲揪住 不放，几次催逼，派人来取。阮籍无奈，乘 酒挥笔，草草写罢，居然很受表扬，号为 “神笔”。这哪里是文章写得好啊，分明是 司马昭利用他的名声来招摇天下。 此事对他的伤害，肯定极深。这是他 一生的耻辱。 这年秋天，嵇康被杀，年３９岁。临刑 ——诞》与《晋书・阮籍传》。《晋书》评论说，此 类行为，“其外坦荡而内淳至”。这一论 断，真乃人性之至论。其狂放行为掩饰下 的内心之淳至，是一种拔俗出尘、瑰丽若 霞的“超越形质之美”。在《清思赋》中，阮 籍将精神邀游与虚幻之美熔为一炉，表 达了他对超越形质之美的无限向往—— 余以为形之可见，非色之美；音之可 闻，非声之善。昔黄帝等仙于荆山之上， 振《成池》于南口之冈，鬼神其幽而夔牙 不闻其章。女娃耀容于东海之滨，而翩翩 于洪西之旁，林石之陨从而瑶台不照其 光。是以微妙无形，寂寞无听，然后乃可 以睹窈窕而淑清…… 房里美酒很多，就要求去当这个毛头小 官儿，与刘伶躲在房里痛饮，以至于街上 流言四起，说他俩醉死在厨房里了。 那年，司马昭提出，让他的儿子，即 未来的晋武帝司马炎，娶阮籍之女为妻。 对这桩人人眼热的政治婚姻，阮籍并不 买账，但他不敢拒绝，就昏天黑地猛喝十 几天，昏昏大醉了六十日，弄得司马昭既 恼火又不便发作，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司马昭的亲信钟会想加害于他，几次假 惺｝星地向他请教时政之得失。阮籍早看破了 他的歹毒心肠，每次他来了，者 醉眼迷离，语 无伦次，可就是没一句话涉及时政，不给钟 会留下一丝缝隙。他成功地在嘴上贴了封 条，达到了“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的境 界，使嵇康先生羡慕不已。 在一次司马昭出席的宴会上，有人 偶尔讲到儿子杀老母之事，阮籍说．“嘻！ 杀父乃可，至杀母乎！”人们怪他胡说，司 马昭也拉着一张马脸诘问他：“杀父，天 下之极恶，而以为可乎？”阮籍答道：“禽 兽知母而不知父，杀父，禽兽之类也；杀 母，禽兽不若。” 满桌子封建卫道士们，被阮籍戏弄 番，气得翘胡子瞪眼ｊ司马昭尽管窝 火，可阮籍已经喝得大醉，开始胡言乱语 追求“超越形质之美”的阮籍，面对 着黑暗现实的包围，一生注定痛苦深重。 他只有沉溺酒海，以求得心灵的解脱。可 是，酒只能让人麻醉于一时，酒醒时分的 孤独，最难将息。《晋书》著者房玄龄无限 同情地描述道：阮籍“时率意独驾，不由 径路，车迹所穷，辄痛哭而反”。 阮籍先生的这一声穷途之哭，哀哀 嚎嚎，在中国的天空里，已经回荡了许多 许多年了。这是他作为一个清醒的知识 分子，面对无情的环境压迫和无尽的心 灵折磨，所能发出的最强烈，也最软弱的 抗议。 之前，洛阳太学的三千莘莘学子闻讯，联 名上书请愿，要求司马昭赦免嵇康，并吁 请他到太学任教。如此声势浩大的救援 行动，使司马昭深感恐惧，下令急速行 刑。临刑之际，太学师生们汹涌前来，流 着泪为嵇康送最后一程。天上乌云翻滚， 刑场哭声动地。嵇康神情恰然，仰头看看 天空中的太阳，挥手辞别众人，尔后索 琴，徐徐弹奏《广陵散》。随着他捻动跳动 颤动的手指，一曲仙乐幽幽响起，又划然 而终。——他掷琴高岗上，发出了最后 声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 惊闻噩耗，阮籍不免嚎啕痛哭了一 场。而此时，他的劝进书，正被司马昭广 泛利用，在城乡到处张贴，传扬天下，为 其登基称帝制造舆论。阮籍想到挚友嵇 康一身傲骨，面对屠刀不肯低头，血洒刑 场，悔愧交加，不能自已，以至身染病疴， 日益沉重，到了这年冬天，他就悄悄离开 了人间，年５３岁。至于是怎样离开的，史 书上并无明确记载。笔者揣想，肯定与以 下两点有关：其一，忧郁。他可能罹患忧 郁症很长时间了，只是医疗条件落后，他 不自知，也没人察觉罢了；其二，喝酒。他 常年泡在酒精里，肯定是脂肪肝，肝硬 化，加速了他的死亡。这应该是没有疑问 的。 魏晋之际的两大天才，至此完全凋 零。他们是彻底幸福地睡去了，而且，再 也不用醒来了！ 需要补充的是：尽管司马昭篡位心 一我们似乎看见，阮籍哭完了，像个孩 子似的抽泣着，拿衣袖擦干眼泪，慢慢爬 切，也许是因为作恶多端吧，没过多久就 上他的马车，慢慢回城里去了。因为，司 马昭和他那帮锦衣玉食的喽哕们，还在 等着他哩。 起来，只得拉倒了。而阮籍平日行为之怪 异，更为卫道士们所侧目。 老母死了，临葬，阮籍蒸一肥 豚，饮酒二斗，然后与老母诀别，高叫一 声：“完了！”吐血数升，躺在地上，很久很 久起不来。 这时候，已经是景元四年（２６３年）。 大将军司马昭平定了又一次反叛之后， 因为功劳至大至伟，进封晋公，并加“九 锡”。这自然是代魏自立的前奏。群臣纷 纷上书劝进。司空郑冲派人找到阮籍，请 死掉了。他的遗志，只有靠他的儿子司马 炎来完成了。公元２６５年冬天，司马炎在 洛阳登祭坛，拜天地，接受魏元帝曹奂禅 让，正式登基称帝，建立西晋王朝，成为 中原大地名副其实的主宰。——这与当 初魏文帝曹丕接受汉献帝禅让，登基称 帝，建立曹魏王朝，仅仅相隔了４６年。 历史，如此惊人地相似，令无数后之 来者，默然无语！ ２Ｏ１０・６
